“走吧。”莫弘率先打破了這駭人的沈默，短暫的思索之後，他用手搭上景誠的肩頭拍了拍，言語中帶上些鼓勵：“既然心存疑惑，那便去探上一探。”

本來還垂頭不語的景誠聽到這句話，瞬間驚詫擡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，拱手連聲阻攔：“萬萬不可！潛入莫漓軍中太過危險了，皇上不能將自己的安危置於其中。”

“從朕自皇宮中偷偷來江陵開始，就註定要在危險中拼搏了。”搖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，莫弘眉宇間的神色也嚴肅了幾分：“再說，朕也想親自去他軍中瞧瞧，看看這離雲王爺，到底玩的什麽把戲。”

話說到這個份上，景誠知道自己是勸不動莫弘了。雖然心下有些猶豫，但內心最深處卻有些希望蠢蠢欲動——會不會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。想到這兒，景誠將唇抿成一條線點點頭：“臣與皇上一起去。”

半個時辰以後，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莫弘和景誠出現在江陵城的城外，他們已經做好了夜探莫漓大營的準備。

自然是不可能大搖大擺走進莫漓的軍營的，莫弘君臣二人對此早有了打算。他們兩人的武功都算不錯，毫不費力的貓著腰，輕手輕腳摸到莫漓軍營駐紮的地方，一擡頭就看到前方有幾個執大刀不斷巡邏的軍士。

默契對視一眼，兩人從彼此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打算，輕輕點頭以作信號，景誠偷偷弓腰順著帳邊溜到一個哨兵的背後，趁其不備跳出來，一手捂住哨兵的嘴，另只手以關節準確擊向他後頸上的穴位。

一擊而中，哨兵悄無聲息暈倒在了景誠的懷裏。

莫弘迅速竄出來幫著將哨兵拖到了離營地不遠的小樹林裏，迅速扒下來小哨兵的軍服套在自己身上，又撿起他的軍碟揣入懷中。兩個人如法炮制，又為景誠搞到了一身軍服，只留下兩個還在昏迷中的小兵，可憐兮兮只穿中衣倒在樹林裏。

已經喬裝打扮好的兩個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，隨機並肩大大方方向營地走去。等他們剛走到營地口，立刻有一個哨兵上前來，借著月色上下打量一番，帶著些許狐疑開口：“這麽晚出去幹什麽了？”

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慌不得，只見莫弘從懷裏掏出軍碟在哨兵眼前晃了晃，又地上啐了一口，這才慢慢開口：“我們哥倆兒到外頭小樹林小解去了，恭房被那群小兔崽子亂尿的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，太腌臜了。”

在心中暗誇皇上的演技好，景誠臉上也沒有露餡，擺出一份不耐煩的樣子伸腳站在莫弘身旁，皺皺鼻子接話：“快點查，我還等著回去睡覺呢。”

“行了，行了，你們進去吧。下次晚上別亂跑了，最近查得緊。”看到他們這幅表現說辭，哨兵心裏打消了懷疑。上前拍拍景誠的肩頭，末了還好心勸告了兩句，這才讓開路放他們進了營地。

長長出了一口氣，等走到那個哨兵看不到的地方之後，莫弘和景誠一致決定直接去找陸小小。

在營地上駐紮著上千個帳篷，一個一個找起來並不容易，但是他們此次偷偷潛來的目的，就是找到陸小小，所以無論多麽艱難，他們都執意要找到陸小小所在的大帳。

兩個人在這偌大的營地上裝作隨意的走著，眼神像是不經意間掃過半掩的帳門，一旦遇到有像陸小小一樣的嬌小影子，則由一人裝作不小心走錯的樣子闖進帳去。這是冒著極大風險的，但是縱使有通天的本領，他們也無法一下在其中找到陸小小的所在。就這麽一間一間大帳找過去，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，他們依然一無所獲。

眉頭微微蹙起，景誠覺得沈下一口氣去，繼續大步向下一個大帳旁邊走去。這是一個位於營地中央位置的大帳，撐起來所占的地方比其他的都要大，景誠何嘗不知道，這是莫漓所在的主帳。

先前沒有直接找到這裏，是因為他們二人認為莫漓將陸小小囚起，是為了以她要挾莫弘，定是不會讓她待在屬於軍事機密的領軍大帳中的。可是此時，看見大帳內通黃的暖光投在帳面上的影子，景誠不由得心裏一晃。

同樣感覺事情不妙的還有莫弘，他雖然料到陸小小來到莫漓身邊是有所牽絆，但他依舊很害怕莫漓做出什麽傷害陸小小的事情來，此時莫漓居然將她放在主帳中同自己待在一起，事情可能並不簡單。

相互對視一眼，莫弘和景誠分別弓身在大帳外兩個隱匿在陰影裏的角落蹲了下來，小心翼翼將耳朵貼在帳面上，想要聽清楚他們再談論什麽。

大帳內，陸小小正坐在莫漓桌子旁邊的一張椅子上，有一搭沒一搭同莫漓說著話。莫漓此時正在寫些什麽，沾了墨筆走龍蛇在宣紙上揮舞片刻，最後將宣紙拿起來吹了兩吹，掛在身後的櫃子上。

莫弘躲身的地方離大帳開出的一扇窗戶很近，他努力抻其腦袋向裏面看去，想要知道莫漓會寫些什麽，怎可惜視線被掛在窗上的兵器擋住了大半，著實看不清楚。

“為卿而赴。”看著那張墨跡未幹的大字，陸小小歪著腦袋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，語氣裏不見被囚禁的緊張，反而好奇發問：“你為什麽要寫這個？”

其實陸小小何嘗不知道，這裏的“卿”指的就是暴病而亡的前皇後。但她不能表現出已經知道事實真相的樣子，她不知道離雲王爺在其中扮演怎樣的位置，又有著怎樣的手段，此刻還是小心謹慎點為妙。

懶懶擡起眼皮看她一眼，莫漓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，只是轉身回到桌子前收拾幹凈了筆墨紙硯，坐上軟塌靠在陸小小的身旁。而陸小小在暗處皺皺小小的眉頭，不漏痕跡向後躲了幾分，似乎想要與莫漓拉開距離。

看到她下意識的動作，莫弘唇角逐漸勾起一絲笑意。自己的猜測和信任果然沒錯，陸小小就是這樣令人驚奇的姑娘，她可能會為了自己的原因做一些看起來不可理喻的事情，但絕不會背叛自己同景誠。

對於陸小小的動作，莫漓有所察覺卻看破不說破。他擡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只茶盞在掌中把玩，若無其事地開口：“陸小小，本王問你，願不願意留在本王身邊，保你吃穿不愁。”

似乎並不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句話，陸小小沒有明顯的震驚表現，只是深深埋下頭不看身邊發問的人，雙唇緊抿沈默不說一句話。

“這是你很好的選擇了，”也不惱怒，莫漓屈指勾過陸小小的一絲垂發在手中把玩，不時放在鼻子下嗅一嗅，臉上似乎是非常享受的表情——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，他的眸子仍是沒有溫度的冰冷：“怎麽樣，考慮一下？”

淡淡扭過頭來瞥他一眼，陸小小一把將他手中自己的發絲抽出。

身體湊得離她更近，莫漓微微瞇起眼睛，像是在戲弄一個小貓兒一樣的玩物：“怎麽，心動了，在玩欲擒故縱？”

心下暗罵怎麽能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，陸小小擡起頭來對上莫漓的眸子，她的眼睛裏盡數是澄澈，直直像是能擊穿人的心靈。莫漓對上她眼睛的瞬間有一瞬間的楞神，她的眼神就那樣落入心底，讓他收起了繼續逗弄的心思。

“不怕告訴你，”收回身子端正坐在軟塌上，莫漓斂去了周身那種輕浮的氣質，用一種近乎於陳述的語氣開口道：“我心愛的人已經死了。”

沒想到莫漓會如此直白承認這件事情，陸小小有些驚詫歪歪頭。他的心愛之人指的就是前皇後，而前皇後的死因在所有的人看來都是急病不治而亡——少數幾個人除外，包括陸小小。如今，他將這句話說給自己，豈不是承認了他如此針對莫弘想要逼他退位的原因就是這一段孽緣。

“所以呢？”只是將這種驚詫壓在了心底，陸小小表面看起來依然平靜無比：“所以我憑什麽留在你身邊？”

“這是給你的一個選擇，”沒有直接接話，莫漓的唇角勾起一絲笑意，反而拋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句子。側身半寸使得自己完全面對陸小小，他很認真端詳起面前的這個女子，這個主動要求景誠將她送到自己軍中的女子。

她是很好看的，也是很優秀的。莫漓極其明白這點，不然那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人肖想她。但是哪又怎麽樣呢，陸小小終究是比不上自己一直擺在心尖上的姑娘。

將翻騰而湧的情緒壓在胸腔中，他用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著，說出自己的想法：“如果你留在我身邊，就算不能給你最正經的那個名分，但是以後會有很大好處的。”

像是想到了什麽感興趣的事情，莫漓眼睛微瞇看向遠方，聲音變得像是在自言自語：“那是很多女人想要，但又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東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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